《燃灯者》读后感

读这本书我没有抱啥期待。虽然没有怎么读过,但我是知道“伤痕文学”的。劣质的伤痕文学,读起来感觉作者不是像自欺欺人就是像顾影自怜,我很少有耐心读。

然而翻开《燃灯者》读了没几页,我就感受到了作者的真挚。我相信这是因为作者写的三位人物都真正地触动了他,有这样的subject在,如果不审视自己对自己有所要求,岂不是太没脸面了。书中对那个年代的思考,也是比较克制的。有点激起了我想去研究历史。

下面摘抄一些我的highlight。

—-周辅成
其实,政裆权争本与百姓无关,林冲手刃王伦,关大宋百姓何事?伯尔上校与汉密尔顿决斗亦不干扰美国公民的生活。只是当局从苏俄学来的这套 裆 国制度,让权争祸及百姓。
[我还是第一次想到这点。。。]
祖卫突然唱起歌来:“在那金色的沙滩上,洒满银色月光。寻找往日踪影,往日踪影已迷茫。”
[书中有好多很有诗意的语言。这样的诗意,无论是语言,还是语境、环境、氛围,我从来没有在现代汉语的其它地方体验过,只有来自被束缚的那个年代。这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
后来我才明白,先生谈吴宓,其实也是谈自己,谈他们那一辈读书人。他们浸淫于中国古典,又漫游于西方精义,从来就抱着打通两造、消泯畛域的雄心,也就是以求无分东西的普世价值为最高理想。
[我一直觉得,diversity是最美好的东西。我甚至曾很认真地觉得,当人类达到都互相理解,diversity就要从外星文明里寻找了。我很早以前就这样想过:东西方最初交互的时候,肯定双方吸取了很多。当时我就有点奇怪,交互得到的好处呢?对历史知道略多一些后,才明白,就是那一辈人啊。某段历史已经把我们完全和他们隔开了。]

当局对知识人的自游思想、独立人格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憎恨,这是列宁式裆国制度的遗传基因,不到这个机体灭亡是不会消失的。

他说“人,如果不是语出自丹田,谁愿老是听你只是喉管发出的声音,或者重复他人讲过的废话”。
[很喜欢这句话。]

—- 刘宾雁

[三位人物里,我最感动和敬佩的是这位。高尚而又勇敢。]

仲拱建裆之后,造就了一种新的汉语使用方式,在仲拱薏识形态框架内, 汉语已不是一种言说,而是一种暴力。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才是好的现代汉语啊!之前我一直觉得汉语被喉舌折腾死了。我觉得不会有人很有爱地使用这个语言,久而久之,它就会孤独地死去了。原来,在我们之外,还存在着能够美好地使用这个语言的人。我并没有觉得欢欣鼓舞,因为除了是母语这点之外,我本身对这门语言没有特别的爱,我只是对这本书里的语言美觉得很惊艳。]

他对人说的最后的话中有一句是:“将来我们回忆起这些,多么有意思!”
[不知怎么描述,读到这里我非常非常感动和敬佩。]

在事关大小、轻重的选择时,他会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立场回答“我不接受最高的和谐,这种和谐的价值还抵不上一个受苦的孩子的眼泪……。假使小孩子们的痛苦是用来凑足为赎买真理所必需的痛苦的总数的,那么我预先声明,这真理是不值这样的代价的”。
[赞啊。。。]

看他的心灵以单纯对繁杂,以坦荡对狡诈,以包容对偏狭,以宽恕对伤害,你不能不感叹神造常人,偶尔也会失手,留些奇士在这世上,如茫茫人海中的岛屿,作遇难时救援的基地。
[最近几年以来,这样的人基本上是我价值观的顶峰。]

—-唐克

[我觉得这个人的有些方面让我想到了我自己的爸爸……]

但那天还没调到短波,就清晰地听到了莫扎特的《弦乐小夜曲》,原来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居然播了一段演奏现场实况。听得我顿觉星光灿烂,万山奔涌。
[“顿觉星光灿烂”这样的语言多美啊。]

其实我佩服他的勇敢,他爱死了那种“另类生活”,不仅想而且干,以自己青春血肉之躯去搏取。

—下面是序言里的摘抄

越胜笔下的三位“燃灯者”,连同越胜本人,其实也都是“盗火者”。

我记住了:人类历史上真的出现过那样的时刻,“盗火者”们竟像蚂蚁一样跑得满地都是!

越胜是幸运的,他在思想探索的道路上遇到了良师益友,没有为自己的离经叛道付出什么代价。事实上,在七十年代,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因为思想探索遭到镇压,有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的赔付了青春年华,贻误了终身前途。格外有运气的是,越胜得到了周辅臣先生这样的名师点化,得以直接沿着古今中外人类文明的正道行进,不像很多探索者那样在意识形态的浓雾中艰苦挣扎、曲折前进,耗尽了全身力气还是未能挣脱那精神上的紧身衣,为自认为叛逆的思想弄得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其实是孙悟空没有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有时候会觉得,那个时代的高人俊士,没有越胜不认识不深交的。文中偶一出入的高 尔 泰、张 志 扬、曹 天 予、周 国 平,还会有多少故事等着越胜写。“我爱真理,但我更爱朋友”,越胜当年如是说。其实,爱人,才能爱真理,才有真理。

Comments

  1. 我不接受最高的和谐──这个是作者搞错了吧,这不是托斯陀耶夫斯基的立场,这是伊万·卡拉马佐夫的立场。

    我也是最敬佩刘宾雁,但是他也最可怜。

    你爸爸跟唐克有相似之处,文艺青年世家啊。。。

  2. “越胜得到了周辅臣先生这样的名师点化,得以直接沿着古今中外人类文明的正道行进”这里,我根本不相信有一种能保证一定正确的“人类文明的正道”,那是什么呢……人文/人本/人道主义吗?文化至上论吗?恐怕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说伊万·卡拉马佐夫的那段话(我不怀疑伊万也正是陀氏人格的一个分裂面),其实也是断章取义的。要知道伊万接下来就提出宗教大_法官的理论,认为人民只有能力制造面包却没有能力在他们之间合理分配,所以永远需要一个高一等的权威来征收然后分发面包,然后他们就会感激涕零忘记面包是自己的手做出来的……而伊万就多多少少幻想自己是这个掌握人民的面包和良心的权威,像照料无知的小孩子一样对待他们,向他们隐瞒痛苦的真实,这就是他所说的拒绝“神的和谐”以后的“人的和谐”(典型的从革命者转化而来的dictator的思想哟)。这里面有很多对人的爱,也有很多对人的悲观和威权思想。即使是陀氏思想的一个侧面都自我矛盾到这种程度,热烈主张人道和主张dictatorship is for the good of the people的居然是同一个人(物)。所以拿伊万的话来比自己朋友要谨慎哦~
    陀氏是不是“在意识形态的浓雾中艰苦挣扎、曲折前进,耗尽了全身力气还是未能挣脱那精神上的紧身衣,为自认为叛逆的思想弄得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他也崇信那个时代的统治性意识形态,如沙皇至上和以大斯拉夫族为借口的沙文主义)的呢?恐怕是的。
    我觉得困难不在于挣脱精神上的紧身衣,其实这是相对比较容易的一步,也是最开始的一步。困难在于挣脱了以后往何处去。有的人是挣脱了以后又回来的,比如陀氏的情况,但从此也永远不一样了(从他的作品上看,这要是倒退,那就见鬼了)。
    “我很早以前就这样想过:东西方最初交互的时候,肯定双方吸取了很多。当时我就有点奇怪,交互得到的好处呢?对历史知道略多一些后,才明白,就是那一辈人啊。某段历史已经把我们完全和他们隔开了。”叮!你要看19、20世纪之交用佛教思路讨论进化论和无政府主义的神逻辑政论么!我最近的大爱啊~

  3. 啊,我一直觉得伊万口中的《宗教大法官》,他是带着批判讽刺的心态写下的。一方面,他反基督;另一方面,他也反对因为基督而产生的各种虚假政权。

  4. @Yann: 想到我爸的地方仅限于,我爸曾经也会自己研究装音箱,他自己组装过电视机什么的,而他女儿对他有抱怨^^b

  5. @winterwood: 关于正道,我还没想到这一层。那个时代的人,看见红色思想以外的东西,就可以算是思想上“上路”了啊。

    看了你们的评论,我要仔细读一下宗教大法官那段了。当时我跳过去了(自抽一百下!)。我脑子里好像觉得这方面(信仰什么的)我已经觉得没什么好补充了,所以没有兴趣读……

    “19、20世纪之交用佛教思路讨论进化论和无政府主义的神逻辑政论”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组合啊……不确定我能看懂^^b

  6. 不,陀思妥耶夫斯基君向来是最主张用东正教政教合一一统天下千秋万代的啊XDD 见关于他的各种传记和回忆录,卡拉马佐夫里关于长老和修道院的部分也说得很明白。当然此君老跟自己思想打架,他对宗教的怀疑写进作品往往比他对宗教的信念感觉更流畅甚至真实。
    用佛教救世的想法在晚清非常流行,那个时代思想界的大人物很少有哪个没被大乘佛教度尽众生的救世思想和佛教处在东西方思维方式之间的繁难思辩逻辑吸引过。俄国人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狱中读圣经,咱们也有……呃章太炎在狱中读瑜伽师地论……
    我觉得仅仅看到红色思想以外的东西是算不上正道的,因为很多人仍然容易陷入非红即黑非捧杀即打杀的二元论,至少从我自己专业角度的史料来看八九十年代这种情况很常见。对政治灌输的幻灭充其量算是童年的结束,真正的探索考验困惑深渊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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