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mark_borderThe English Civil War: A People’s History

这本书的目标有两个:叙述英国内战这段历史,要以一个个个人的故事来叙述。作者在开头说,讲故事的历史著作一直被认为不够专业,她要扭转这一点。我直觉很同意这一点。虽然宏观的一些叙述也很重要,比如某个时期总体上的经济情况,但理解个体也是必须的。我一遍又一遍地读这个时期的历史,也是因为好奇同样是人,那时那地的人和我们怎么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

但是这本书的结果给我感觉两者都没有做好。需要跟踪很多很多人物,但到最后感觉人物形象都很模糊。而历史的叙述也有时候被人物叙述影响,变得破碎。

我觉得这本书里写得最好的是后记里面作者写自己研究这段历史的动机:想了解弥尔顿的背景。然后作者说她跑去英国发现英国人不太提这段历史。在英国拜访名胜古迹可以看到玫瑰战争最后一役的解说模型,但是内战的重要战役比如 Marston Moor, Edgehill, Naseby 有的只有简陋的塑料牌子标识一下。在我看来这些历史事件都对现代世界的诞生起了重要作用,比封建君主之间的斗争有意义得多。然后作者和我一样找到了 Christopher Hill。作者在后记和 further reading 里面提了很多次 Hill,但总是说他 brilliant but mistaken,但没有详述。和这个 passionate 的后记相比,正文大部分时候给我感觉作者被 “以个人视角叙述历史” 这个设计限制住了。

关于弥尔顿的一章可以看出作者对弥尔顿有很多很多的想法。相比之下别的人物就形象很模糊,尽管有的人给了很多篇幅。比如 Anna Trapnel。她似乎会搞一些预言。关于她的篇幅挺长的,但还是对这些所谓预言是什么情况没有给出说法。作者倒是对她禁食给了一个说法,说现代也有禁食的姑娘,禁食给她们一种力量感。作者还说她的禁食也是一种 iconoclasm 的延伸。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感觉如果是不熟悉这段历史的人想通过这本书了解历史,那会非常困难,因为它不是以叙述历史为主的,有时候为了说完一个人物时间会跳跃。而对于已经有点了解历史想要进一步了解个人经历的读者来说,很多人物看下来也比较累。

另外,任何这个话题的书,也许都必须以“有多 royalist”这个标准衡量一下。那么这本书有点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作者似乎很喜欢画家 Rubens,而清教徒们毁了很多 Rubens 画作。另一方面国王 commission 和收集了一些画,也许这是作者 royalism 的来源。书的“一个个个人”里包括国王和王后,国王的篇幅太多,笔调太 sentimental 了。作者还选择书结束在国王被处决,甚至她有解释说她的人物在国王处决后她的人物大部分都谢场了。我觉得这个选择和理解也过于 royalist 了。国王的谢场只是新世界的开端。英国有这么多国王女王,但只有一个克伦威尔,对我来说后者有意思多了。

这本书我最早在 kindle 上 sample 过,没有排上日程。后来在英国玩的时候参观了克伦威尔博物馆,热心的讲解员介绍书的时候对这本感兴趣。我很后悔没有在博物馆买这本书以支持一下博物馆,当时我还抱着“只看电子书”的执念。后来在伦敦逛书店忍不住买的。是很久以来我读的第一本纸质书。回来的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我捧着这本书看,看累了打瞌睡,醒了继续看,很久没有体验到的读书快乐的感觉。

bookmark_borderEileen, the making of Orwell

因为一直没有写完这篇读后感,后续的读后感都被堵住了。所以随便写一下发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 Eileen 的存在,是读完 The Road to Wigan Pier 后,在 Wikipedia 上看它的相关信息,提到说一开始 Gollancz 不肯出版,想要砍掉书的第二部分出版。这时 Orwell 已经去西班牙了,他已经把出版事宜全权委托给妻子,而他妻子不同意砍掉出版。第二次意识到她的存在,是 Homage to Catalonia 里,每次提到她都说 “my wife”,这时,我去查了 Eileen 的 first name,然后想,正常的做法不应该是,第一次提到她时说 “Eileen, my wife,“ 后续都以 Eileen 称呼她吗?

我在重读奥威尔的过程中,搜了 In Our Time podcast 里讲一九八四的节目,里面提到了他和妻子的关系,“他对她非常不公平”,类似这样的语言。我当时没有特别想继续了解,当时的人现在都无法看。

最近出了几本新书,有以一九八四的 Julia 为主角的小说,有【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听的是哪一期节目了,有一本我现在想不起来的书】,还有一本叫 Wifedom。我听了 Wifedom 的作者的采访提到说,Eileen 在一封信中告诉朋友奥威尔在写一篇文章,就是 The Lion and the Unicorn,她的概括是,他在写一篇文章叫人们做 socialist 同时做 Tory。这个概括太好笑了,让我想了解一下她。看了 Wifedom 的 sample 后,我决定看之前的这本 Eileen 的传记。我得到的他们关系的预告还有,Eileen 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写,你也许发现我结婚后就不怎么写信了,其实我在想,我们整天吵架,不如等我们要么谋杀要么分居后,我统一写个信解释一下比较省事。

这本书 research 了很多东西,尽力呈现 Eileen O’Shaughnessy 的经历。我印象很深的是,她和奥威尔相识,第一次体现在奥威尔作品里是 Keep the Aspidistra Flying。当时我看这本书也对男主人公和女友的关系很惊讶。奥威尔的主人公都有缺点,其中最让人厌恶的就是这本书里的 Gordon。我当时很惊讶奥威尔就把男性对女性的 gaslight 写得很犀利真实,而我以为这是21世纪的发现。里面写他们去郊外游玩,他很爱面子不肯花她的钱,又在小餐馆里花了过多的钱,可想而知游玩很困难,底下总是有一层不开心,奥威尔写道:For the second time he had behaved grossly badly and yet he had made her feel as if it were she who was in the wrong. 我不知道怎样理解这本书和 Eileen 的关系,最好的理解可能是聪明又和他志气相投的 Eileen 让他变得 humble 写出了这么讨厌的男主人公。

有一点让我很惊讶的是,书里说很多亲朋认为 Eileen 对语言的敏感影响了奥威尔。Eileen 在1920年代上牛津学语言学,那时能上牛津的女生肯定是非常厉害的。而对语言的敏感,我本来以为是奥威尔的特质,毕竟一九八四很著名地发明了 doublethink, newspeak 等词。那么现在我的理解是他内化了 Eileen 的优点。

现在的眼光看来,Eileen 和奥威尔的关系很像是男人吸尽了女人的血。她在生活上照顾他,还帮他打稿子,提修改意见。她自己本来还有继续学习的计划,但是后来没有继续。他们一直没有钱,但是有一点资源都要优先考虑他。甚至最后她做手术前给他写信里都提到说,自己不值这个钱去选择更贵的手术方案。最后她死在了手术台上(似乎并不直接是她选了最便宜的选项的原因)。实际上,我相信她对他的付出是主动、全心全意的,我相信她在他身上也得到了他从她那里得到的认同和激励。我也相信她对他写作方面的影响非常重要,没有她就没有动物农场。要是她没有去世,能陪奥威尔写一九八四,这本经典可以更好。书里说动物农场这本书,本来是奥威尔要写一篇 non fiction 来批评斯大林,但是那时英国没有人想要批评前苏联,所以 Eileen 建议写成这样的寓言故事。奥威尔的 non fiction 我看过不少,就很明显能显示他的局限性。奥威尔的才华在于写 fiction。而一九八四里,特别是 Goldstein 的书那里就是长篇的 non fiction,我觉得在 Eileen 没有死的平行世界里会被她改掉,我好想看那个版本的一九八四。

我很喜欢这本书里重点在 Eileen 自己。Coming to her own at last 那一章里说的是她在 BBC 的工作。我想象有人说这和一九八四不能比,甚至能想象有人说她的才华还好遇到了奥威尔而被他执行出来了。但是,这里有一个机会成本的概念,如果女人的教育、才华和创作能和男人一样被尊重,那么人类文明可以有不止翻一倍的高度。我这么说不是出于觉得女人比男人高级,而是考虑到因为这种不平等也限制了男人。

bookmark_border英国鸟

记录一下旅游看到的鸟。

ebird在伦敦显示的hotspot,密密麻麻的!

没想到看见次数最多的小鸟(不算到处都是的鸥类和鸦类)是蓝山雀 blue tit。本以为它们比大山雀还要小会很难看到,但是它们似乎胆子很大,数量很多,公园里和路边的树上总是有,会下来到离人很近的树枝上。

另一个意外是伦敦的公园里看到很多很多的 parakeet,感觉是宠物逃逸后的种群。它们个子比较大,叫声很聒噪,似乎成群行动,很容易看见。

欧乌鸫雌鸟。欧乌鸫雄鸟似乎和中国的乌鸫没有区别,但是欧乌鸫的雌鸟区别似乎比较大。中国乌鸫的雌鸟似乎和雄鸟没有区别,至少我没看到过明显是雌鸟的个体。所以看见欧乌鸫雌鸟还感觉蛮稀奇的。

Robin 欧亚鸲/知更鸟,是这次最想看的鸟。第一天因为体力不好决定只去住处附近的公园逛一下,结果逛了五分钟就看见了它,完成了观鸟的计划。Robin 比大山雀大一点,这个季节似乎很活跃,走几步总是能看见。但是它不是群居的鸟类,只能看见单独的。有一次看见两只,似乎在打架。

本来是想去湿地公园的,但是在英国看鸟似乎很容易,随便走走公园就能看见很多鸟。我也不追求新奇种类,主要想看看云观鸟经常看见的那些。第一天就看见了 robin,所以后来我就取消了专门去湿地公园的计划。

Wood pidgeon 是英国最常见的鸠鸽类的鸟(feral pigeon除外)。它的个子比我熟悉的珠颈斑鸠大不少。回来后看看我们这边常见的珠颈斑鸠,觉得相比之下清秀得多:)

大山雀 great tit,叫声和外形似乎和我们这边常见的远东山雀略有不同。外形上腹部更黄一些,叫声似乎更清脆一些。

红嘴鸥 black headed gull。鸥类的我基本上放弃了,有的鸥个子大很多,颜色也很怪异。红嘴鸥似乎是最常见的。这个季节可以同时看见冬羽和繁殖羽。

凤头䴙䴘 great crested grebe,和在中国看见的唯一的区别是可以很近地看见。我从没有这么近看到过凤头䴙䴘。没有见到过小䴙䴘,虽然一些牌子上写有。黑水鸡和骨顶鸡很多。很常见的水鸟还有绿头鸭,加拿大鹅,Egyptian goose,Graylag goose,大天鹅(疣鼻天鹅吧),凤头潜鸭等等。伦敦的公园里还养了一些非本地的水鸟。我本来就不是加新狂人,鸭子和鸥我都放弃了。

乌鸦,到处都是!很多很多。喜鹊也很多。还看见了 jackdaw。似乎看见了大嘴乌鸦。没有看见 rook。

Starling 紫翅椋鸟,欧洲常见、成功入侵美洲的椋鸟。但是我没有能在光线好的时候看到它,成群活动所以相遇要看缘分?

Redwing,一种鸫,在英国都是冬候鸟(英国还不够北吗?),我在格拉斯哥遇到一群。

Long tail tit,北长尾山雀也很常见,在枝头飞来飞去。

Bullfinch 红腹灰雀,也是很标志性的小鸟,雄鸟真的很红:)

Goldfinch 红额金翅雀。我脑中总是把我们的金翅雀无缝切换到英文变成 goldfinch,实际上我们的金翅雀英文是 greenfinch(而且好像和欧洲的不是同一个种)。根据 Merlin 的听音辨鸟,goldfinch 还蛮常见的,但是我很少找到。

Stonechat,在爱丁堡闲逛,时间有多看地图说走去 Arthur’s Seat 只要半小时,结果就被骗爬了山。时间比较早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风景极美。我停下来喘气的时候这只小鸟飞到离我很近的灌木上。英国的植物都很陌生,这一点虽然想来很合理,但因为没有想过所以让我有点意外。

爬山的时候往下看,看见山下有一只雉鸡!在高高的草丛里面走。周围没有人,但是我能看见一个遛狗的人在靠近。

麻雀!家麻雀 House sparrow 也是这次很想看的鸟,但是一直没看到。最后一天在格拉斯哥的公园里,下了大雨,雨停了以后在灌木里的小麻雀跑到灌木顶上来被我看见了!照片似乎是一雌一雄。

bookmark_border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A Century in Ten Lives

我对共产党历史所知甚少,因此读这本书还是很受益的。我本来不知道 CCP 建立初期这么国际化。我也不知道赵紫阳、胡耀邦的改革倾向。虽然我知道胡耀邦的去世是学生抗议的开端,最后引向六四屠杀,但我对“胡耀邦倾向于改革”持怀疑态度,我的理念里共产党不可能有真的想要改革的人升职到中央,要改革也最多是经济改革,不可能民主政治改革。但是了解多了以后明白了可以认为当时有改革趋向。了解CCP的历史对我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更加了解了一些,我受到的教育,我被洗脑的内容,我至今的一些默认理解,都可以调整。

1920s

Tony Saich

Subject: Henk Sneevliet

这一章的文笔我不适应,读得很卡顿。后面的每一章还是比较聚焦被写的人物的,这一章则没有怎么刻画 Sneevliet。提到说他比较傲慢什么的,但说得很抽象。

主要是说他是 Comintern 派来的人。当时 CCP 刚刚成立(Sneevliet 有参加一大,他的中文名叫马林),Sneevliet 观察下来觉得应该和 KMT 合作,这就是统战 United Front。他似乎和孙中山更加相处得来,但是也有很多抱怨。大致是一开始 Comintern 方面赞同 S 的建议,但是中国方面不赞同。陈独秀和张国焘不同意。孙中山也不是很起劲。他的合作的具体建议是 CCP 成员加入 KMT,这个建议可能 CCP 和 KMT 也都不喜欢吧。后来呢,出现一些军事发展,还有俄国对 KMT 资助。这里有一个意识形态的确认,先把 KMT 定性为革命性的,所以可以资助。这时候陈独秀有点赞同统战了,孙中山接受了资助也好说话一些。张国焘很不同意,而且他和俄国有自己的渠道,Comintern 也开始反对了。

Sneevliet 后来被调离了中国,他的继任和他的看法相反。文中说他们两个人的交替也说明了俄国对中国的影响,从一开始的非常国际化的 Comintern 出发点转变为俄国国家利益的出发点。另外一种粗暴的理解也是托洛斯基和斯大林的区别。

我现在把共产党和民族主义等同起来,“马克思不是西方人吗”是个网络段子,没怎么想过 CCP 初期和国际共产的关系。同时,我是不是还或多或少地接受了 CCP 的 “别国内政” 说法,而其实,CCP 自己的源头也是一种国际思潮。只不过很快这种思潮就变成了民族主义,Comintern 变成了苏俄。

1930s

Hans van de Ven

Subject: Wang Ming

这一章的文笔好多了。王明(wiki 上显示他本名叫“陈绍禹”,没仔细看为什么换这么普通的名字)是。。这篇文章开头他就是 Comintern 派来的,到达的时候毛泽东去接机。这时候的主题还是统战,而且谈得非常好了,蒋介石和毛泽东在武汉……有一周的宣传周,大家都觉得要联合抗日了。然后是放弃防守武汉。长征以后 CCP 的军力大减,来到延安。(记得在 Coalition of the Weak 里看到这里毛泽东耍伎俩已经把 CCP 最精锐的张国焘的部队干掉了。)CCP 的军力很弱,所以似乎利好统战。但是毛泽东又一次说一套做一套,而且 KMT 自己也不是很强,所以合作不成。认真提合作的人必须处理一下,这里很可能王明被下毒了。然后他就淡出历史了。

1940s

Timothy Cheek

Subject: Wang Shiwei

王实味是投奔延安CCP的大批有志青年之一。他的才能是文艺方面的,他翻译了外国小说、马克思主义著作。在延安的时候,毛泽东号召文艺工作者出来做宣传工作。没想到得到的不仅是宣传共产主义,还有认真批评中央领导的。一起认真批评的别的人,很多都就范了,比如丁玲。王实味则比较理想主义,没有屈服。他还写了《野百合花》来讽刺毛泽东,登在《解放日报》上。毛泽东的策略是,出来说,是的我因为上大学所以沾染了一些资产阶级毛病,但是现在我觉得脚上有牛粪的农民最干净。王实味不就范,就只能抓起来。后来在一次军事转移的时候,可能拖着看押罪犯太累赘,就把他处决了。

这个时期毛泽东做的事情,提到什么延安文艺工作者讲话什么的,我以前也听说过。没有进一步了解过背后血淋淋的事实。

1950s

Zhang Jishun

Subject: Shangguan Yunzhu

上官云珠,来到上海工作后,有机会成了电影明星(上官云珠是艺名)。解放后,CCP 掌管所有的文艺工作,她这样的电影明星沾有资产阶级的污点。但是她非常积极,主动承认(并没有的)错误,非常配合(我觉得也许这是好演员的特质,非常配合表演,而且是深入意识里之后的表演)。她得到毛泽东的接见,所以同事领导都对她刮目相看了。(毛泽东可能就是喜欢美丽的女人所以接见了她。)她不再被打击,而是“可以被教育”的落后分子。她也拥抱这个标签。她演了一些成功的红色电影,包括一个电影是在海南岛上,她演一个行军护士,帮助她的伤员和大部队汇合。

虽然她被毛泽东接见了好几次,她还是逃不过文革。此时她已经被诊断了癌症,扩散到脑部,有时候无法说话。秦怡说她试图复健的时候认真学怎么说“毛主席”,两眼含泪。但是文革里她被打击,加上病情,最后自杀了。(自杀年份是1968年,想到前一阵一个帖子说中国版本的奥本海默怎么拍,有一个回复说,可以叫1968,然后列了一堆各种高学历的死于1968年的中国科学家。)

这一篇很明显是翻译的。我可以想象背后是有点空洞的中文。很多中文会习惯说一些空话。写作是困难的事情,再好的意图可能最后还是会借助一些空话度过难关。中文环境里很难不受影响。

1960s

Elizabeth J. Perry

Subject: Wang Guangmei

王光美,出身于北京的富裕人家,上大学,是中国最早获得核物理学位的女人(当时全世界也没几个吧?),会多国语言,有美国名校的录取。但是她决定为 CCP 工作,一开始做一些通讯翻译的工作。后来和刘少奇结婚(刘比她大二十几岁,她是第五任妻子)。她随同他参加一些工作,但是离开北京附近她就听不懂方言(尽管她会英语等三门外语)。五十年代刘少奇建议她去“蹲点”工作,她选择了河北的一个地方,这样她可以听懂方言。这就是桃园。她在这里工作了一年,本意是听取群众意见,整顿基层干部。群众发现整顿干部和地主富农后,大家可以瓜分财产,就都很起劲。这个经历向中央汇报,成了怎样发动运动的模版:要找到可以煽动的群众,要怎样发动他们,最后还要控制火候不要过分。(这套做法现在还在用,比如前一阵官媒宣传日本核废水排放,这几天开始说不要宣传了。之前钓鱼岛事件的时候,群众被煽动出来砸日本车,后续也是一个官方冷却的操作。)

没想到这个模版用在了文革上,王光美成了被整顿的对象。虽然毛和周都有保护刘和王,但是小将们采取了欺骗的方式,谎称他们的女儿受伤了,把他们骗到医院,当场捉拿。用极其羞辱的方式批斗他们。刘少奇后来死在狱中,似乎是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的。王光美被关押到文革后。出狱后她为丈夫平反,还设立了“幸福工程”的慈善机构。

前几天和朋友讨论,我去看了 Thomas Jefferson 的纪录片。片中说他的 contradiction :他写下了人类关于平权的最有影响力的文字,但他还是奴隶主。我觉得 Jefferson 的矛盾太容易理解了,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把自己的 privilege 看作是应得的权利,而看不见自己压迫别人。而王光美的矛盾则更有趣不是吗?她设计了批斗的流程,然后自己成了被批斗的对象。

在桃园的时候,她让批斗进行得过头了?如果有腐败就应该实事求是,她有没有为了邀功而纵容?另外一个关键的因素我觉得是,我们没有一种原则。看这本书的时候我想到,我以前为自己从小被洗脑崇拜毛主席而感到羞愧,而现在感觉更可怕的是,我小时候没有学到怎么做人。毛泽东看起来是个狡猾、心狠手辣、没有原则的人,说一套做一套的时候根本影响不了他说起来振振有词。而人应该诚实、诚恳、有良心、有原则、谦虚。这些标准,我似乎是成年后慢慢习得的。比起“爱国”洗脑,我现在更自怜自己在做人方面,输在起跑线二十年。如果我们有一种 judicial 原则,能在关键时候判断出“虽然共产主义理想是好的,但是这些官员没有做这些腐败”之类的决定,也许就不会有文革。问题是这些原则现在也没有。

1970s

Julia Lovell

Abimael Reinos Buzmán

这一篇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我本来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共产主义国家都变成集权国家了?现在对此我脑子里有一点点答案,这个答案来自 Marxist-Leninist 这个用词。列宁的成功的俄国革命给全世界的共产党强加了专制的属性,走和别的政党共存的民主路线,看起来就是错误的。改良主义帮助不了无产阶级!Maoists,我本来以为是不了解中国的欧美人赶时髦形成的。没想到 Maoism 往亚非拉输出其实很成功(因为 global south 的 institution 没有形成?)。这个秘鲁的追随者,学习毛泽东的理念和策略。他的革命没有成功夺权,但是做了很多残忍恐怖的事情。所以 Maoism 的精髓是什么呢?是“枪杆子出政权”,是“农村包围城市”,是策动群众。我想到我小时候翻家里的《十万个为什么》,觉得天文学、自然学的书扉页上都有“备战备荒为人民”感觉很怪,我脑子里归为是那个时候的怪人怪事,以后不会有的,不理解很正常,是一种以前人的类似迷信的做法。也许某种角度看来,我就是一个需要被策动的群众,而且是个比较迟钝的那种。那么 Maoism 的表象是什么呢?我在这篇里看到了残忍。

1980s

Klaus Mühlhahn

Subject: Zhao Ziyang

赵紫阳,1919年出生,很早加入共青团,然后加入共产党。49年以后推进土改方面做得不错,调任广东省。他积极推进大跃进,然后发现行不通,所以政策略灵活。但是对上他比较服从,发表了一篇略质疑的文章后,就表现出非常积极的样子。文革时他也被打倒,调到五七干校。但是他的日子没有太难过。邓小平上台后,把他调回广东。他试点农户家庭责任制,放开价格管控,在改革方面做得很成功,于是把他调到四川抓农村改革,然后升级到中央常务委员会候补委员,正式委员,总理,最后接替胡耀邦成为总书记。文中说胡耀邦是 intellectual,改革的信念出于理论,比较坚定。赵紫阳一直是实干家,改革的理念出自实践。这样看来他比胡耀邦温和。改革开放的很多基础是他先实践出来,打下的基础。他的市场经济改革完全不是出于什么理论,不是来自什么人权啊市场啊等等观念,而是来自实践,比如放开管控后,产量增加了。他发表的文章里的一句“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被邓小平看中后成了党的slogan。As much as I hate slogans, as much as I dispute empiricism, I feel nostalgia for slogans such as this.

更难得的是,赵紫阳反对六四镇压屠杀和平抗议的人。因此他被撤职然后软禁到2005年去世。书上说,他没有写检讨。这一点也感觉很特别,也许现在不会有了,当时的共产党比现在的宽容一些。

书的最后说,赵紫阳和胡耀邦显示,改革的思潮一直存在于党内。共产党应该考虑一下。我本来想说作为共产党教育下的我本来完全不知道这些,说明共产党不想考虑这些。但是也许党校什么的对此有研究?书里这么说一句又略给我感觉是有讨好 bully 的嫌疑。

1990s

Xu Jilin

Subject: Wang Yuanhua

这一篇看了一半实在受不了跳过了。开头第一句里就有“法租界”,我的雷达就响了。没有见过无来由提这个词的文章是值得一读的。继续看下去,里面说 “虽然王元化自己不是基督徒,但是他基督徒家庭出身的背景让他不会盲从”,我无法表达我对这种说法的厌恶,你已经不是基督徒了,如果你还觉得基督徒信仰才能让人不盲从,那就等于承认你没有独立的智力。我觉得文章里对他的文革经历写得躲躲闪闪的,说1950s他不conform,后来坐牢,“坐牢的两年很shock”,然后就到了1980年代了。后面写到什么“南王北李”之类的,更是没有来头,只知道搬出这些语言来占好位置分个高低。听我说,党内知识分子反思文革,如果结局不是王实味那样的话,就说明没有反思。如果这个规律被打破了的话,请说一些实质内容。把苟且说成是反思,简直比作恶本身更恶心。虽然编辑已经说了读者可能会对这篇文章的文字感觉惊讶,我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看不下去,不逼自己了。

2000s

Jeremy Goldkorn

Subject: ?

这一篇打破了之前每一篇都聚焦一个对象的格式。不能说这一篇的 subject 是江泽民。可能是离现在比较近,要深入写一个这个时代的人物还不合适,人家还没死。之前所有的 subject 都已作古。很喜欢金玉米的文笔,带有一点点自谦的嘲讽正好足够。比如当时他在北京开的媒体公司还经过备案,还接受过官方 commission,他说“我当时真的认为我可以在北京开一家不经过审查的媒体公司”。作者对这一时期也是非常熟悉,列举了重要的事件。总结为 “得寸进尺” 非常合适:

The Party had given an inch in the “Three Represents,” but the society tried to take a mile.

而现在看这一时代,已经有一种事后诸葛亮的感觉了。我的重点不是诸葛亮,而是“事后”,这一时代已经过去。

2010s

Guobin Yang

Subject: Guo Meimei

这一篇的 subject 是郭美美,但也算不上聚焦于她,而是借她和一些别的例子讲网络管制的发展和手法。原来郭美美和中国红十字会的事情是2011年的,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完全没有注意她入狱的消息,对她的指控和判罪有没有被舆情控制的需要影响?肯定是有的吧,有多少?也许很难研究,但是文中完全没有提,郭美美对这篇文章来说不是重点。这一篇从内容到说法我都很熟悉:CCP 发现网络舆论很厉害,从而加强了管制。但是我有一个想法,一直默认文字正常的人是这样想的,然而我好像没有怎么看到有人直说出来:对 CCP 官方解释的不满,主要是因为没有独立第三方检查,更深层的原因是 CCP 的权力没有制衡,没有另外一个政党,甚至内部没有三权分立之类的制约,这就没有让人信服的机会了。

当然,这是扯开了。这篇主要说一步步网络管制的措施,以及发生的一些重大的事情。

bookmark_borderThe King’s General

这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小时候是在哪里看的了,只记得前几年在旧书店看到这本,和我小时候看的翻译是一个版本,出于怀旧买下了,并没有重读。前一阵忽然发现它是内战背景的,立刻把之前买的 kindle 版本拿出来重读了一遍。

标题很明显说明主角和作者的视角是保皇党。女主角的情人 Richard Grenville,也就是标题的大将军,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女主角 Honor Harris 也是真实人物。我本来就觉得这段是英国历史最有趣的一段,为什么好像这个设定的小说很少?也许是我还没发现。小说再次设定在 Daphne du Maurier 热爱的康沃尔,这边是保皇党占多数。我对这边发生什么战役没啥概念,感觉克伦威尔没有来过。但是这遍重读还是给了我对历史事件的一些直观感受,主要在于怎样资助、筹划战争。历史书上说的“抢银器铸币”我本来都不懂是什么意思(看这本书仍然不懂,但因为是个比较重要的情节,下决心查了一下才明白)。故事中议会军占领了他们的城堡,征用了当地的资源,这些我终于有了直观的感受。历史书上说军饷是个重大的问题,议会军后来分成了议会和军队两块势力。发军饷和后面的 leveller 运动很有关系。克伦威尔也坚持尽量不欠薪,可能和小说里的将军类似的思路。小说里 Grenville 的军队纪律严明,不抢当地人,Grenville 坚持发军饷给他们所以他们不用抢劫,但因此要收重税。别的贵族说你这不是和雇佣兵一样 low 了吗?还有忙着打仗造成生产停滞,大家的生活标准都降低了。我想,所以现代国家都会备战,专门划给军队一些资源。

我小时候读,觉得最后有人留在密道里,尸骨过了几百年才被发现,当时觉得很恐怖。现在读一点也不觉得可怕了,完全想不出来为什么以前那么觉得。我觉得更可怕的是男主这样对待他的儿子。现在对这部里的 romance 还是有点动心,但是也看清了男主角为人的可怕之处。

bookmark_borderNineteen Eighty-four

1933 – 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

1934 – Burmese Days

1935 – A Clergyman’s Daughter

1936 – Keep the Aspidistra Flying

1937 – The Road to Wigan Pier

1938 – Homage to Catalonia

1939 – Coming Up for Air

1945 – Animal Farm

1949 – Nineteen Eighty-Four

如今我看什么都是通过《极权主义的起源》这个棱镜看的了。以前读《一九八四》,主要震惊于其中对极权社会的描绘。为什么一个英国人可以如此深刻地理解共产党国家的荒诞,以至于能创作出这样的世界?

也许我这次奥威尔通读的目的之一是揣测他是怎样认识极权主义的,从而自己更理解极权主义。在读完奥威尔之前我读了《极权主义的起源》。可以说在我脑中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吧。读了《极权主义的起源》之后再读《一九八四》,我看到了很多被《极》概括的地方。我不觉得直接读《一九八四》我就可以概括出来,

让 Winston 感觉恐怖的是,Oceania 和 Eastasia 打仗时,国家会坚称他们一直和 Eastasia 打仗,即使不久前还在和 Eurasia 打仗。但大多数人都不会质疑。人们到底怎么想的呢?同样反叛的 Julia 的想法就不一样。她认为根本没有打仗,就是吓吓你而已。Julia 实际上对打不打仗不关心。

“It’s always one bloody war after another, and one knows the news is all lies anyway.”

《极权主义的起源》里的概括:

In an ever-changing, incomprehensible world the masses had reached the point where they would, at the same time, believe everything and nothing, think that everything was possible and that nothing was true.

阿伦特还说,你不要觉得极权主义的民众看见政府昨天称颂A明天批斗A,就会觉得被骗了从而心里埋下了反对政府的种子。极权主义民众的特点就是看起来观点前后不一致。

Mass propaganda discovered that its audience was ready at all times to believe the worst, no matter how absurd, and did not particularly object to being deceived because it held every statement to be a lie anyhow.

阿伦特说,我们看不懂极权主义的逻辑,因为我们的思维被功利主义的常识固定住了。我们觉得极权主义的领导人想要的是权力、奢侈什么的。实际上极权主义有自己的逻辑。《一九八四》里的这一段在我看来就是阿伦特说的你看不懂的逻辑:

Oceania was at war with Eurasia: therefore Oceania had always been at war with Eurasia. The enemy of the moment always represented absolute evil, and it followed that any past or future agreement with him was impossible.

阿伦特说,犹太人该处死、你是托罗斯基派,都不是因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客观上你就是敌人,和这里说的“当前的敌人就是绝对的恶,所以他们一直是敌人”一样的逻辑。

阿伦特说,极权主义要彻底毁灭个人,毁灭人判断是非(入狱没有原因),毁灭你的个性,毁灭你的肉体和生命,甚至连你的死也没有意义,不让人知道你存在过(《一九八四》简练概括为 unperson),martrydom 不再存在。可以说《一九八四》第三部分改造 Winston 的部分就是在剥夺 martrydom(O’Brien 一上来就这么说)。纳粹让犹太人消失,所以后来反思纳粹的人们要做的一件事是要记住那些犹太人。奥斯维辛博物馆的社交媒体账号一直在发受害者的信息,他们的名字,出生地,经历等。小说里当然是把这一点加强一下。更加改进的剥夺,就是把你改造,Winston 的结局是真正爱老大哥。

我以前读《一九八四》,对第三部分不怎么上心,就觉得是悲观的结局,不知道怎么想,甚至有点不耐烦。这次读有点理解了这是作者在已有的极权主义上的发挥。我本来对生活在极权主义之外的奥威尔能看清这些太震惊了,现在我觉得也许应该反过来,生活在其中的我不识庐山真面目。可能我的切身体验留下的只有从小积累的委屈和抱怨。极权主义之外的道理,我是一点点无意习得的。

另外又觉得,阿伦特和奥威尔都对极权主义如此理解,说明这并不是中国的特殊情况。

那么撇开阿伦特单独说奥威尔,我看到的一个方面是他对文字的敏感,另一个是他的主角一直是生活在与周遭有隔膜的状态下,还有他的主角总是有点讨厌。Winston 的工作是在真理部篡改历史记录。他在做的正是他自己谴责的事情。小说中他念念不忘看见三个被肃清的党员的招供是伪造的证据。但是他自己每天在篡改记录,他甚至挺享受自己工作的一些方面。这让我想到我自己的工作是处理用户信息用于市场推广,也是我谴责的事情。(是不是阿伦特的《艾希曼》那本书里会覆盖着一块。)奥威尔所有的虚构类作品主角都有点讨厌,我最厌恶的是《让叶兰飞扬》的主角。

奥威尔的小说里,我最喜欢的可能是第一本《缅甸岁月》。(《一九八四》不一样,它是对二十世纪、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小说,放在“你最喜欢的奥威尔小说”里感觉格局太小了。)这一本就能看出很多和《一九八四》共有的特点。其中之一是主角的内心和他周围的世界是完全隔绝的,展示你内心的想法是危险的。这是我从小的感受,我不知道这和极权主义多大关系,也可能世界上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感受。

奥威尔的一个特点是对文字敏感,也许他会觉得他最大的成就是他造的词进入了世界文化。制造规范 Newspeak 是这本小说的重要设计。

Almost invariably these words – good think, Minipax, prolefeed, sexcrime, joycamp, Ingsoc, bellyfeel, thinkpol, and countless others – were words of two or three syllables, with the stress distributed equally between the first syllable and the last. The use of them encouraged a gabbling style of speech, at once staccato and monotonous. The intention was to make speech, and especially speech on any subject not ideologically neutral, as nearly as possible independent of consciousness.

这种语言的节奏就是这样的:

会议指出,要用好政策空间、找准发力方向,扎实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要精准有力实施宏观调控,加强逆周期调节和政策储备。要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延续、优化、完善并落实好减税降费政策,发挥总量和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作用,大力支持科技创新、实体经济和中小微企业发展。要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要活跃资本市场,提振投资者信心。会议指出,要大力推动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加快培育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打造更多支柱产业。要推动数字经济与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深度融合,促进人工智能安全发展。要推动平台企业规范健康持续发展。会议强调,要持续深化改革开放,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切实提高国有企业核心竞争力,切实优化民营企业发展环境。要坚决整治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解决政府拖欠企业账款问题。要建立健全与企业的常态化沟通交流机制,鼓励企业敢闯、敢投、敢担风险,积极创造市场。要支持有条件的自贸试验区和自由贸易港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推动改革开放先行先试。要精心办好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

以上是 Manoj Kewalramani 的 Tracking People’s Daily 里随便摘抄的人民日报文章。这样讲话的效果是:

A party member called upon to make a political or ethical judgment should be able to spray forth the correct opinions as automatically as a machine gun spraying forth bullets.

从小受到爱国主义教育的我,一直到中学都没怎么怎么质疑过。我记得我中学第一次读王小波的书发现里面贬低国学觉得很生气。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我小学的时候,坐在那时家里的小电视机前吃晚饭,对爸妈说我觉得新闻里说的都是空话。爸妈的反应是骂了我一顿,妈妈补充说你到外面去不要说这样的话。对极权政府控制的觉醒,我是从文字开始的。

bookmark_borderAnimal Farm

1933 – 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

1934 – Burmese Days

1935 – A Clergyman’s Daughter

1936 – Keep the Aspidistra Flying

1937 – The Road to Wigan Pier

1938 – Homage to Catalonia

1939 – Coming Up for Air

1945 – Animal Farm

1949 – Nineteen Eighty-Four

我在按照出版顺序通读奥威尔,隔了很久继续读动物农场。在这本之前,奥威尔的主题主要是他周围的社会。他的特点是姿态很低,他的敏感和诚实用在底层人身上。

但是西班牙内战的经历让他的思索聚焦到了二十世纪最特别的现象上。除非用一些已经含有很多附带判断和情绪的词句,我无法用一两句话来概括这是什么。我现在经常想起伍尔芙那句 “Fiction here is likely to contain more truth than fact”。马列主义国家的荒诞和悲剧,有很多书记录分析。 但也许没有一本非虚构的分析能像这本小说给人这样直接的理解和震撼。

也许描述这本书和描述现实一样困难。比如使用 “Animalism” 和对此的解释:

After much thought Snowball declared that the Seven Commandments could in effect be reduced to a single maxim, namely: “Four legs good, two legs bad.” This, he said, contained the essential principle of Animalism. Whoever had thoroughly grasped it would be safe from human influences. The birds at first objected, since it seemed to them that they also had two legs, but Snowball proved to them that this was not so.

“A bird’s wing, comrades,” he said, “is an organ of propulsion and not of manipulation. It should therefore be regarded as a leg. The distinguishing mark of man is the hand, the instrument with which he does all his mischief.”

再比如 Napoleon 驱逐 Snowball 之后决定采用 Snowball 的提议建磨坊。如今看到这些我会想起阿伦特的解释:极权主义就是领导可以瞬间180度转变而人们不会觉得有问题。阿伦特还说,极权主义的逻辑不一样,你是 objective 的敌人,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事,而是因为你的定义就是。鸟只有两条腿,但是翅膀也算腿,这还是极权主义初期,可能类似于文革时期的辩论。至于后期,可以直接说4条腿好,2条腿更好。你心里感到疑惑,就说明你是叛徒。

我曾经觉得,这种程度的荒诞,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按照出版顺序读奥威尔,我觉得也许我搞反了,一直生活在里面的人也许不会有能力揭示它的荒诞,连意识到都可能比较困难。

bookmark_borderCoalition of the Weak

最近几年我意识到我看书的目的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民主社会是怎么来的,我们怎样才可以有?我选择看的很多书都在这个话题下占据位置。而这本书却把这个边界推动了一些。我发现我现在对西方民主的来源有一些想法,但是从来不觉得中国政治有规律可循——对此侃侃而谈的网上文章,我一般是没有耐心的,觉得是男作者在指点江山吹牛。在我心里中国政治是 arbitrary 的,不可能讲道理。当然这只说明我的无知。从这本书的引用来看,对独裁政体的规律,人们是有一些研究的。这本书给出了一定的思路来解释高层的动作,在读这本书之前我的知识是空白,所以现在我的思路全被这本书定下了。同时我想自己过去好无知,独裁者要 dominate,其实还是需要策略的(虽然,一定程度上是“越心狠手辣没有良知越有优势”?)。

这本书提出这个策略就是排挤别的特别有权势的人,让领导机构充斥着有历史污点的人和没有经验的人,这样独裁者可以控制他们。作者用这个思路叙述了文革的历史,让我第一次对这段历史感觉自己能理解一些了。自从我小时候开始有点看书起,文革就在任何中国当代文字的背后,但我无法理解它。阿伦特说极权主义社会的特征是,民众对政府的说法的180度转变不觉得有问题。文革就是这样,今天斗刘少奇明天斗刘少奇的小将就被抓;今天林彪是接班人明天他就是反动派;最后文革都是四人帮造成的。也许大家暗地里觉得这里需要解释,但没有解释,过去的就过去吧!

Coalition of the Weak 的思路可以解释文革。这些转变都是毛泽东用来制衡别的有权势的老革命。这种做法在中国古代史里也很普遍,很多开国皇帝都会肃清掉和他一起打江山的重臣。我的印象是毛泽东对这种古代策略可能会很熟悉,而并不是很看重现代法治(他自己说过什么话以“无法无天”为傲)。这本书讲了大跃进后他的地位受到威胁,他的应对是提拔有历史污点的红四方面军老革命来排挤别的德高望重的老革命。他提拔笔杆子小将来攻击政敌,小将是可以牺牲的,反正牺牲了一波还有别人。这个思路还能解释文革后的平反,我本来一直以为这些是共产党难得的良心发现想要纠正错误,按书里的思路叙述,邓小平先被毛提拔上来制衡小将和红四方面军老革命,但是他和老革命联合的趋势太明显,又被肃清了。毛死后,老革命派请他重出江湖。这里其实邓在和毛提拔的宣传小将争斗,平反很多之前被肃清的老革命是为了扩大自己势力。这些平反并不是为了纠正错误,还以公道,而是权力斗争而已。冤案不平反的还是不计其数。书里也说了有些人只平反一些罪名,有些污点还是给你留着,因为对统治者有用。

弱人领导造成毛之后的几十年是 collective 领导。邓后面的两代领导人都是老革命为了保留自己退休后的势力而指派的老好人。这种局势造成现在有野心的领导人趁虚而入形成了新一代独裁者。

有一把榔头看什么都是钉子。有了这个思路之后,我想到现在的时事:普京的军队效率低让人意外,也许这是他削弱别的官员的结果。不知道这种思路对中国以外的独裁者有多少适用。习近平目前没有明显的接班人,就是吸取了毛的经验,接班人会对自己造成不利,别人会去迎合接班人。这个意义上习是很正统的独裁者了。另外还想到的是,前几年还有很多人说,习近平的反腐败行动,也许有打击政敌的目标,但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反腐败本身。我一直对这种说法很不信服,看了这本书更偏向不是为了反腐败本身了(类似于文革后的平反不是为了平反)。习近平上台聚拢权力,在中国的政治上也是不太寻常的,那必定需要一定的 maneuver 才能达到聚拢权力的目的,反腐败很可能就是。为什么写到这里我有点庆幸是反腐败而不是文革?不要高兴得太早吧!

bookmark_borderThe Origins of Totalitarianism

这本书看了很久,也看完很久了。可以说对我影响很大。而且我理解必然很不全。但是我决心要多写日志,而五月还没有写,所以,忽然决定动笔。就写一写我印象最深的三点。

Human rights

阿伦特从(普通人的)人权的来源来指出了它的问题。人权这个概念的流行起来可以说来自法国大革命和美国独立。那时的思路是,国家属于人民,国家的主权来自于公民的人权。但是,实际执行过程中,一个人的人权并不来自她是人这件事,而来自国家给她的保障。一个现实是,如果国家不给你人权,你就没有人权。阿伦特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变成了 stateless,她就没有人权了。西方国家号称尊重人权,但是不接纳难民,这是一个矛盾。显然,阿伦特作为二战时期的德国犹太人难民,对此体验很深。

我最初想看这本书就是因为卫报的一篇讲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的文章提到这本书的这一点。

Bourgeois philosophy

极权主义来自哪里?让我有点意外的是,资本主义是极权主义的一个来源。现在在我脑中的理解是这样的:资本主义哲学是,人人为自己的利益可以达到总体利益最大化。所以,人只要关心自己的利益就行了。追逐利益成了唯一标准,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 totalitarian 的原则。人不再是公民,而只是 private person,为了自己的利益活着。

这里阿伦特提到了霍布斯。我一直很不理解霍布斯,罗素说他完全没有迷信,不把他的那套东西建立在 divine laws 或者 law of social contract 之类的之上。从阿伦特的分析里我似乎很抽象地理解了,霍布斯的原则就是每个人为自己。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原则(罗素十九世纪英国人的角度来看这已经不是什么前提了而是,自然规律一样的东西),霍布斯的年代也正好是资本主义的开端,但是他把资本主义原则推演下去,得到了利维坦。这正好就是资本主义引来极权主义的过程。

书里还说了殖民地管理方式是极权主义管理的一个来源——把殖民地管理转换到本土。

Totalitarianism is not utilitarian

没看这本书之前我觉得,一个西方作者(说明我很无知)怎么可能理解极权主义的荒谬呢?这本书指出了我们通常用实用主义的思路去看极权主义而觉得很困惑。我现在感觉我无法概括,但是看书的时候好几次觉得,“苏联笑话”都可以解释了。

比如有一个苏联笑话是类似于这样的:三个人在古拉格互相问是什么罪名进来的。甲说:我反对X;乙说:我支持X;丙说:我判决了反对X的人。这看起来很荒谬,但是却符合极权主义逻辑。你是罪人不在于你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客观来说你是罪人”。“客观来说犹太人低等“,”客观来说你是反革命分子“。至于原则、法律什么的,都不能有。如果党依法办事,那岂不是法律高于党?并没有高于党的原则。

Supreme disregard for immediate consequences rather than ruthlessness; rootlessness and neglect of national interests rather than nationalism; contempt for utilitarian motives rather than unconsidered pursuit of self-interest; “idealism,” i.e., their unwavering faith in an ideological fictitious world, rather than lust for power—these have all introduced into international politics a new and more disturbing factor than mere aggressiveness would have been able to do.

阿伦特解释了产生极权主义的群众的特点,为什么领导说话180度大转弯他们完全不质疑呢?

in an ever-changing, incomprehensible world the masses had reached the point where they would, at the same time, believe everything and nothing, think that everything was possible and that nothing was true.

Mass propaganda discovered that its audience was ready at all times to believe the worst, no matter how absurd, and did not particularly object to being deceived because it held every statement to be a lie anyhow.

以上描述跟目前的现实非常相近,让人心寒。

书后面还说了 total domination。里面说的 make martyrdom impossible 这也让我想到一些现在的现实。

非常 inadequate 的一篇日志,完成这个月的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