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说bullshit jobs这个名字，我就直觉觉得自己知道它的意思。书的第一章进行了定义，和我想的略有出入。作者要说的是无意义的工作，定义是，做这个工作的人自己觉得没有人做这个工作世界不会有什么缺失，甚至可能会更好。但是这个工作不包括故意做有害的事情来获利，比如黑帮打手。我本来想像的bullshit jobs可能有点包括了有害的工作。书里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明白，所谓的有没有用是针对世界的还是针对公司的。很多时候感觉作者的讨论是在说这个工作对世界有没有好处（电话销售对世界大概没好处但是可能对公司有好处），但只有如果是针对公司的，后续的一些讨论（“为什么资本主义竞争环境里会出现无意义的工作”）才有意义。
第二章说了bs jobs的分类。flunkie：让上级看上去更厉害；goonie：别人有你也必须有，比如PR，广告部，甚至军队；duct taper：本质上类似于屋顶漏雨但是不找人修复而是找人在下面接水；box ticker：装作解决问题的样子（填表、写PPT）；task master：只管分配任务，甚至创造一些BS job让人做。
后面两章说做这些工作的坏处。大家总认为，如果一个人不用做什么事情就能拿钱，肯定会很高兴的。但实际上一方面有些人真的拿到了清闲拿钱的工作也很不开心，觉得生命无意义；另一方面，很多无意义工作并不清闲。因为在无意义的环境下，没有一个共同目标，上下级的关系就变成了纯权力关系，这种情况下除非有很完善的约束否则很难不发展成变态的关系。
真正创新或者radical的书不多，这本书的后半可以说属于这种难得的类型。资本主义的竞争机制下，理论上不会有大量冗余无意义的工作，不会有公司能负担起付钱请人做无意义的工作。那么为什么无意义工作现在这么多呢？作者对此的答案是：现在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资本主义了。传统的资本主义是资本家掌握了生产资料（机器、原材料等），生产商品满足市场需要来赚钱。这种情况下，资本家的确不会雇佣无用的人员来提高成本。现在的资本往往用来投资金融，而不是投资生产。人们直觉会认为无意义的工作的增加和service sector占比增加有关，各国的情况都是从事农业和工业的人的比例变小了，service sector的比例变高。但是有研究发现，service 中，理发师、餐厅服务员之类的职业比例并没有变高，实际增加的是金融财务行业。即使是老牌生产企业比如通用汽车，现在的很大比例的收入也来自他们的投资收入而不是生产收入。这就造成老板和雇员的关系不再是为生产而优化，不再是经济关系，而是类似于封建领主给自己的retainer分配财富，是权力关系。作者起了一个名字叫做managerial feudalism。
为什么作为一个社会我们不会反抗BS jobs变多？作者分析了很多心理。首先有一种源于基督教的work ethic，让人觉得有工作就是好的。做着一个BS job，你有工作还抱怨什么？另外有一种心理我很陌生，作者说了好多，就是有些人比如护士、老师、清洁工，做着真的有意义的工作。别人用嫉妒的眼光看他们，就对他们的工资低不抱以同情。书里说美国的汽车工人有工会，因为那个年代反工会的造势还没有那么厉害。汽车工人就有collective bargain的能力，如果他们要求涨工资，社会舆论觉得，你们待遇已经那么好了，还提这么多要求干嘛？这个例子让我有点理解了。当我们对罢工很冷漠的时候其实一部分就是这种心理。另一方面，社会鼓励一种managerial哲学文化。即使你只是个middle manager，文化上会让你认同统治阶级，巩固金融资本的统治地位。
我以前想过一个问题，男权社会里男人互相之间很团结（比如男人会说朋友妻不可欺，女人是作为男人的一部分才能不被欺负），后来我明白这不是男人都觉悟那么高知道要团结，而是男权社会里organic生长出来的规则。很多radical的想法看起来简直是阴谋论，但是我明白这些巩固资本地位的mechanics可能不是一两个architect想出来然后精心实施的，而是很多很多在各种角色里多多少少维护资本的人organic形成的。
书里说，现在反抗这一点的人遇到的是左派政党的管理人员。如果你要反对他们，难道你支持右派政党？作者说，多数人本能还是会区分social values（比如正义、美观、诚信、关怀等等）和经济value。美国的左派做的事情就是把values和value尽量拉拢，右派则是尽量分开。所以右派可以既号称支持穷人又给富豪减税，而左派现在是technocratic manager。这个区分挺有意思的，似乎比别的定义更多解释了现实。然后他这样一个很有独立思想的人当然很早就发现了西方的左派政党已经不能代表真正的左派了。而我这样没有什么独立思想的人，到现在，看见西方左派政党支持加沙种族屠杀，需要几万人的生命才让我看见这一点。
书里还提到说，labor theory of value的问题是不计caring labor。照顾家人的labor是有value的，但是得不到经济补偿。然后说，每个人起码在照顾自己，可以以此为universal basic income 的基础。有了UBI，前述的和老板的SM游戏里就有了safe word，也就是“我辞职”。我第一次被说服支持U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