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ws Don’t Count

这本书主要说的是左派的反犹太,说的正是我这种人。我都没有意识到我有反犹太倾向。你说我反犹太?我最反感种族歧视了!我跟你说,我都分不清犹太人和欧美白人呢!慢着!作者会告诉你,认为犹太人是白人(从而不算在反种族歧视需要保护的人里,甚至算在种族歧视的过错方)是一种反犹太。

和很多左派一样,我看到了最近十年来世界对白人至上主义的反思而觉得受到鼓舞。于是有人提出,Jesus was black / brown! 左派对此表示支持。等一下,这种说法也是反犹太的,因为忽略了基督最明显的种族属性:他是犹太人。

有一个美国网红,写一些“我的有色人种经历”文章获得很多关注,有一天出现了她的 scandal,她其实是白人!新闻标题:她不仅是白人,而且是犹太人。写新闻的人觉得,强调她是犹太人好像罪加一等,让人更加 indignant,可以吸引点击。

澳大利亚的一个新闻:一个非犹太人在地铁上读一本介绍犹太人的书,遭到反犹太恐怖分子袭击。澳大利亚警方后来处理了此事,并且公告说:我们需要强调一下在这个国家读任何书都不犯法,reading does not constitute complicity. 一个 “complicity” 暴露了你们左派藏都藏不住的反犹太倾向啊!

说实话,拿起这本书的时候我心里是想反驳作者的。但是我的本能是自己的 contrarian,因为想要巩固自己已有的想法而去看相反的想法。结果是,这本书让我看见了自己的盲点,看见左派的问题。并且书里摆出的例子,用来练习 spot the antisemitism 蛮有收获的。我对作者的说法还有很多不同意的地方,比如我觉得在各个行业要求 diversity 的时候更强调 black / brown / asian 是有道理的,如果说 “第一位少数族裔政府官员/得奖作家/别的category“要算上犹太人的话,犹太人可以赢得几乎所有category的”第一“,比如18世纪犹太人就做了英国首相了。另外我觉得 hierarchy of racism 一定程度是合理的。我们说“德国人古板”,“意大利人懒散”,这些是无知的说法,但不是禁忌。在我心里,说“犹太人精明”相比前面那些就更接近禁忌一些,因为我心里有那么一个 hierarchy 在那里,说“黑人都很脏”是绝对的禁忌。在我看来如果你说“上海人都很精明”或者“上海人排外”,我会觉得反感,但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么说,不至于觉得禁忌。但是“维吾尔人都能歌善舞”,在我心里就是禁忌。历史上犹太文化和欧洲文化的关系,与亚非拉和欧洲的关系就是不一样的。好吧也许这种不同可以不是 hierarchy 关系。书里说,如果左派认为“什么是种族歧视应该由被歧视的人群决定”,那么他要代表犹太人说,说“犹太人都很精明”是歧视。好吧,虽然我还是很无知(主要是对历史不太熟悉),不能辨认出很多反犹太的内容,但是也许可以用这个标准:当你说犹太人的时候,替换成左派口中别的少数族群:黑人/同性恋/残疾人/女人/跨性别,看看合不合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不合适,也别这么说犹太人。(看书的时候我还想,也许看到人们支持巴勒斯坦就觉得犹太人被攻击了,可以和看到人们支持跨性别女性就觉得女人被攻击了类比。两个问题上我的自然偏见是相反的位置,考虑起来感觉有点想法。)

这本书批评了 Jeremy Corbyn 的反犹太,因此我稍微去了解了一下他。本来,我只听说他反犹太,心里他的形象是一个种族歧视者,就直接在心里 cancel 了他。了解了一下以后居然很被他吸引。和 Kier Starmer 相比,感觉 Corbyn 真实许多,是在为一些理想努力,而不是在计算选票。

读的时候我想到 The Origins of Totalitarianism 里面有一个小标题是 Leftist Antisemitism,所以读完后我就去复习了这一节。本来阿伦特描述的历史我因为很无知而很不 get,但是结合了现实(体验到了 Corbyn 的吸引力),忽然直观地明白了阿伦特说的欧洲的反犹太,在十九和二十世纪兴起的一方面是和反对皇权和政府相联系的。她说右派经常利用公众的反犹太来赢得选票,是 cynical 的,而左派的反犹太则是真心的,因此影响力更大。她说 Schönerer 是纳粹的精神之父。他从把铁路从一家犹太人手里拿走国有化开始发展他的反犹太,阿伦特说他攻击政府和宗教并不比攻击犹太人少。里面字里行间我都可以想象这个人,就是我们左派。我才有点意识到,左派的反犹太才是更加危险的。阿伦特的那一章里描述的一些都能看到和现在的相似。

阿伦特说极权主义的兴起中,专家们过多归咎于宣传的作用。也许她在说的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真心的左派。现在的时事里,我的感情上还是很同情被殖民的巴勒斯坦人,以及在欧美校园抗议的学生们。我关注的一些不相关的学者,现在忽然很明显发现他们是犹太人,我总觉得他们犯了“拿对方阵营里最极端的人出来攻击”的错误,而看不见被压迫几十年、目前正在被赶尽杀绝的巴勒斯坦人遭受的不公。但是左派阵营里的极端观点的确是危险的,纳粹那样极端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也许我们深信不疑的地方正是我们的弱点。所以在为不公发声的同时,多多检视自己有没有变成纳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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