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Be a Machine – Mark O’Connell
transhumanism,是我有点感兴趣的话题的。对此的讨论可以很有意义,即使得不到什么结论,提问也可以很有意义。所以当作者一开始就显示了他很可能研究完还是很困惑,我不是很当一回事。没想到越读越觉得,我的天啊,这种也可以出书?还有人资助他飞来飞去参加会议?
关于文体,英语不是我的母语,很可能我的感想不成立。这个作者是英语文学教授(我在哪里看到的忘了,刚才搜了一下也没找到确认),为 NYT 和卫报写过东西。但是,我很久没看到这么难看的文字了。举个例子:
这里在说“电脑模拟大脑(以便保留这个人,或者移居机器)的行业里,说起话来用的都是电脑术语,比如这里作者看到一个宣传语说 ‘rewrite the operating systems of life’:
This language struck me as strange and unsettling in a way that revealed something crucial about the attitude toward human experience that was spreading outward from its Bay Area epicenter – a cluster of software metaphors that had metastasized into a way of thinking about what it meant to be a human being.
上面带下划线的部分(’-‘ 之后的半句)是要说的实质(用计算机软件用语来描述人脑),但是在说这个意思之前,先说了一串长度是后面这句实质的两倍的定语(?)。如果前后文已经把问题说得蛮突出的了,那么这里先来一大段说明这个实质部分的意义的定语,就不太要紧。但是前后文组织结构很随意。
这段话可以改写为这样,先说是什么,再说你的感想:
The language used among the mind uploading business and researchers often employs software metaphors that metastasized into a way of thinking about what it meant to be a human being, which strikes me as strange and unsettling in a way that revealed something crucial about the attitude toward human experience that was spreading outward from its Bay Area epicenter.
或者更简短一点:
I find it striking that the language used among the mind uploading business and researchers is often directly borrowed from software terms, which reveals their attitude of treating human existence as computer.
当然,这样写了以后更清楚作者觉得 striking 的是使用电脑术语背后的那种把人看作是计算机的态度。这些 startup 使用这种语言,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原因是他们就是这么看人的;也有可能(或者一部分)原因是这样描述可以让客户或者投资者比较容易理解;(甚至或者,就是在使用 buzzwords 吹牛)。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上述这些深层的猜测对不对呢?作者已经转移到下一个话题去了。这个文体 frustrates me to no end!
再举个例子,这里作者去采访研究 cyborg 的人,他先花了一整页描述了第一个人 (Tim) 的衣着(!!!),和 Tim 交谈了两句,然后他把文笔转向另一个人,Anne:
Anne emmitted a perfunctory laugh. She seemed uncomfortable, and I wondered whether this discomfort was a reaction to the way in which Tim’s language seemed to lay bare the mechanistic principles of the QS movement, its view of the self as reducible to a set of facts and statistics that could be interpreted, and whose interpretation thereby informed the activity of the self, and thereby the generation of further data – the human being as a feedback loop of input and output.
看到这一段我惊讶得要呆住了,第一句 she seemed uncomfortable 之后,全部都不是 Anne,而是作者的臆测。这也能写书??
整本书的采访都是这个感觉:先读了一段作者赶往开会的城市的细节,然后对采访的期待总是落空,感觉作者根本没有理解被他采访的人。这和我们一般工作中,业务方和技术方沟通隔阂有点类似:非技术的一方对开发人员在接近技术的方面完全不交流,然而转头又吐槽技术人员思路太极端。开发人员也是有问题的,经常觉得不懂技术的人无法沟通。我觉得这本书里被他采访的人里面可能有一些是这样的。这不完全是作者的问题。
书里唯一可读、有信息量的采访是 Please solve death 这一章里的 Laura Deming。可能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被采访的女性科学家。她的研究是延缓衰老方面的,她小时候忽然意识到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和她一样奔跑玩耍,而没有人在想办法治“老”这个病,就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她十几岁就跑到 MIT 为有突破研究成果的 Cynthia Kenyon 工作,后者曾经通过改变基因使一种一般寿命是20天的虫子活了120天。Deming 在采访中说,她不跟投资者说 life extension 这个词,觉得听上去是一种 cult,会吓走投资人。她说觉得那种想法可怕的人是不够了解科学。终于遇到了一个肯跟你说人话的科学家,作者有没有感恩戴德地总结她的意思呢?作者的评价是,她的想法和那些 radical 的人没有本质区别,虽然她 downplay 会给人造成激进的印象的用语很聪明。
我不想以 “作者是文学专业的” 来原谅作者,我对这本书最后的尊重就是不以 “文科生” 来降低标准。
关于 transhumanism,我其实蛮有兴趣的。几个想法:
- Transhumanism 的目标好像是永生(以新的存在方式)。永生本身是不是值得追求的目标呢?我认为不是的(虽然 Laura Deming 好像不这么认为),然而我认为人类要获得了永生才会意识到永生使所有事情都失去意义了。
- 关于 cyborg,人类现在已经用眼镜、助听器来 augment 自己。未来可能会慢慢增加机器介入。我甚至觉得,未来的人类身体被增强的方式会每个人不同。就和现在每个人的身体不同一样:运动员体能更强,钢琴家手指特别灵活,司机对运动物体的判断更准确,而我们普通人,则被 condition 成最好的韭菜:卖命干活、不停消费,擅长维护社会秩序。未来人类要变怎样的 cyborg,一个重要的前提是人们明白自己最想要什么,为自己找到定义,或者,被这个社会定义。
- 至于人脑能不能被机器模拟,这个问题可能无解。真想多思考的话,可以读读 GEB。我觉得,人脑可能不仅是处理信号,还有控制生物体的功能,我们的脑子和身体是这样进化而来的,感觉光复制信号处理还不够。
- 这里作者说有一个悖论:这些相信可以用电脑模拟人脑的人,一方面认为意识和硬件是可以分离的,另一方面认为如果他们搭成了硬件,意识就会复现。我一开始都没有明白为什么这里有悖论,正是因为可以分离所以可以把意识转嫁到别的硬件上嘛!不过想了一下还是明白了悖论的点。有点意思。
- 书里还有一个被采访的人改变了我的观点。虽然我还是觉得关于 Singularity 的预测不太靠谱,但是书里有一个人说,我们有这么多很厉害的人在研究 AI,但只有极少数人在研究 AI 的安全性,就好像研究核变却不研究 containment 一样。感觉很有道理啊!(唯一可以质疑的是,AI 是不是这么危险。AI 的危险可能没有这么直接,所以需要有人研究。)
- 作者描述中的 transhumanist 让我有些讨厌。在于很多这方面的研究者,是右翼 libertarian,他们觉得有必要耗费世界的资源来保存他们。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耗费世界的资源活着,但是我是一直带着一点歉意的,我产生这么多塑料垃圾、我的碳排放,我要做点什么才能 justify 这些消耗呢?书里的一些 transhumanist,绝大多数都是白人男性,可能以为人类的生活足够好了值得无限延长它。我不由地想,能不能先让绝大多数人的有限长度的生命变得值得一过,让和我们共同生存的生物好过一点,然后再考虑怎样延长人类的生命呢?
另外说一下,Years and Years 里面有 transhumanist,RTD 还是功课做得很好,好多都点到了:cyborg, mind uploading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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